第11章 延安,我来啦
司令部迁至新的宿营地,警卫与参谋人员正忙碌地拉牵电话线。
彭老总面露严肃之色,询问道:“小张,地图呢?”
小张迅速应声,快步走到桌边,将卷起的地图缓缓展开。
彭老总责问:“怎么到现在,地图还没挂在墙上?”
小张连忙将地图挂好。
彭老总背着手,边踱步边说道:“行军时,战士们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步行,而我们骑马。骑马是为了让我们减少行军疲劳,能迅速投入工作。若只顾睡觉,敌人可不会休息。我们若不立即工作,就无法了解敌人的动向和部队的情况,这哪像打仗的样子?”
史沫特莱走进来打招呼:“彭大将军,你好!”
彭老总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来了!”
史沫特莱问:“你干嘛那么凶呀?”
彭老总回答:“对干部就要严格,不然打仗时他们不听指挥,那还得了?”
史沫特莱似有所悟:“哦!”
彭老总又说:“我脾气不好,喜欢骂人,他们都挨过我的骂。”
史沫特莱问屋里的战士:“你们怕不怕彭大将军?”
董细年接过话:“不怕!”
彭老总走过来,摸着董细年的脑袋问:“你敢不怕我?”
董细年依然回答:“不怕!”
彭老总象征性地打了董细年一拳:“你这家伙!”
史沫特莱笑道:“彭大将军的脸由阴转晴了!”
彭老总说:“史沫特莱女士,你不是想去陕北吗?**已从保安迁到延安。”
史沫特莱激动地说:“太好了,我马上动身去延安。”
彭老总说:“你要走,我们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这段时间,你跟着我们在前线奔波,咱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
史沫特莱说:“能成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
彭老总看到史沫特莱的脚,说:“你怎么没穿棉鞋,还穿球鞋?我给你一双毛袜子。”
史沫特莱接过袜子,穿在脚上却穿不进鞋子里,说:“我的鞋子小了,还是还给你吧。”
彭老总把袜子放回包袱里,说:“你是洋小姐,看不起我的土袜子,拉倒!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这袜子的好了,到时想穿都穿不到了。”
史沫特莱问:“你身经百战,身上受过伤吗?”
彭老总摇摇头:“没有,我身体很健康。”
史沫特莱说:“你身处高位,却不搞特殊,官兵平等在你身上得到了体现。”
彭老总说:“我应该以身作则,都是为了革命,为了解放劳苦大众。我和战士们身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史沫特莱说:“你的谈话举止直截了当,不转弯抹角,我很喜欢,这是中国人中难得的品质。”
彭老总笑道:“我这人就喜欢直来直去。”
史沫特莱说:“彭大将军,自从见到你以后,有一个谜一直在我心中。”
彭老总问:“什么谜?”
史沫特莱说:“这涉及到你的隐私。”
彭老总说:“没关系,你尽管问。”
史沫特莱问:“作为红军战神,你男子气十足,但你是红军高级将领中唯一不肯结婚的人,对吧?”
彭老总纠正道:“我其实结过婚,是湖南女子刘细妹,我在平江起义时与她分别。我说过,等起义结束后就去找她,但我一直打仗,抽不出时间。”
史沫特莱问:“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彭老总说:“不知道。”
史沫特莱惊奇地说:“就为了这个承诺,你一个人生活了九年,太不可思议了。”
彭老总拨弄着木炭火,淡然一笑:“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守信用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史沫特莱更加不解:“可你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身边怎么能缺女人呢?”
彭老总说:“在太平时期,这或许是个问题。但在这个战争、流血和牺牲的世界里,我整天考虑的是行军、打仗、消灭敌人,男女感情对我而言已是奢侈。”
中吉普载着史沫特莱穿过了河谷,又吃力地爬上了山坡,随后在茫茫的黄土高原上奔驰起来。爬坡时,中吉普仿佛咳嗽气喘,几乎要断气,但最终还是成功地爬了上去。
史沫特莱不禁感慨道:“这样的汽车在外国,早就该退休了。”
司机却笑着说:“这可是我们红军的宝贝呢!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治好它的病,让它继续为革命做出贡献。”
当车辆即将翻过一条深沟时,司机告诉史沫特莱:“沟那边就是苏区了。”
史沫特莱顿时激动起来,望着沟那边高兴地说:“啊,苏区!”
仿佛受到了鼓舞,中吉普在黄土路上的行驶速度仿佛也快了起来。
吴莉莉打趣地对司机说:“进入苏区地带,你这汽车的病也好了!”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川道里,羊群、牛群在草地上吃着干枯的黄草,路上行人来往不断,有的步行,有的骑着毛驴,他们个个面带笑容。
远处山梁上,一位扎着白羊肚毛巾的牧羊小伙子唱起了陕北民歌,
那曲调高亢嘹亮,悦耳动听。
史沫特莱推了一下吴莉莉,激动地说:“你听,多么动听的民歌呀!”
吴莉莉也跟着激动起来:“陕北的民歌太美了,简直能把人带进一个神奇的境界!”
中吉普进入柳林川,向前行驶了一阵后,司机向前面的山上一指,高兴地说:“你们看,宝塔!延安就在前面。”
史沫特莱望着雄伟的宝塔山,激动得无法自制,情不自禁地喊道:“延安,我来啦!”
山坡上,一队队男女青年开荒后收工回来,肩上扛着锄头、镰刀,拎着收捡回来的东西,一片欢歌笑语。他们看到开过来的中吉普,便在山上又喊又叫:“哎……”
司机解释道:“他们以为你们是又一批青年人来延安参加革命的,用喊声欢迎你们呢!”
史沫特莱和吴莉莉也从车上探出头来,高兴地跟着喊了起来:“哎……”
史沫特莱兴奋地说:“我感觉就像久别的老朋友重逢!”
司机接着说:“在延安聚集着成千上万有理想、有抱负的进步青年,大家来自四面八方,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什么口音都能听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事业——抗日救国!”
透过一片玉米地,可以看见几孔窑洞。南门前,站着前来迎接史沫特莱的人们,他们身着黑色制服,头戴八角红星帽。
一片青灰色的军装制服之中,史沫特莱身着羊皮大衣,头戴貂皮帽子,脚蹬高筒马靴,一身独特的时装格外引人注目。与她形影不离的吴莉莉长发披肩,紧随其后。
当史沫特莱从车上下来时,迎候的人群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紧接着,众人一齐拥上前,纷纷与史沫特莱握手、问候。
史沫特莱激动不已,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谢谢,谢谢你们!”
人群中,马海德的声音传来:“艾格妮丝,可把你盼来了!”
史沫特莱循声望去,只见身着红军服装的马海德正从人群中挤出。马海德一把搂住史沫特莱,史沫特莱惊喜万分地亲吻着他的脸,然后端详了一会儿,盯着他帽子上的红五星说道:“海德姆,你参加红军啦?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马海德笑道:“我到延安后,改了一个新的名字,我叫马海德。”
史沫特莱接连笑叫了两声:“哦,马海德!马海德!”
这时,柳峰也挤上前来,亲切地问候道:“艾格妮丝,你好!”
史沫特莱欣喜不已,说:“柳先生,你也从西安过来了?”
柳峰笑着点点头,说:“根据党组织的安排,我调到延安,在**办公厅工作!”
史沫特莱兴奋地说:“太好了!我们又可以经常见面了!”
突然,一个男孩跑过来拥抱史沫特莱,拉住她的手喊道:“史妈妈!”
史沫特莱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大声叫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在西安的监狱里,你是里面关着的最小的孩子。”
男孩点头说:“是的!”
接着,一位红军家属上前打招呼:“史沫特莱女士,你好!”
史沫特莱惊喜地说:“你们也来到了延安?”
红军家属感激地说:“是呀!多亏你在西安对我们的关心和照顾。我的伤还是你用的药给治愈的呢!”
史沫特莱真诚地说:“应该的!应该的!我应该向你们这些红军战士和红军家属学习。你们都很坚强!”
延安的一切都让史沫特莱感到温暖,这是她前半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身处万山环绕的延安山城,史沫特莱却仿佛置身于家乡。
在大家的陪同下,史沫特莱和吴莉莉走进了延安城。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齐的街道,到处贴着欢迎她的标语。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所有的铺面都大开着门,都有顾客在买东西。当史沫特莱经过钟鼓楼时,人们好奇地看着她,向她投来友好的目光。
柳峰把史沫特莱带到了一排窑洞前,对她说:“这一排窑洞叫客人宿舍,你先在这儿住下来。”
史沫特莱问道:“上次斯诺采访红军的时候是在保安,为什么你们又把总部搬到了延安呢?”
柳峰说:“延安之所以被选为新设立的总部所在地,是因为这里有一批人工修造的窑洞。这些窑洞是几百年前古人为储藏粮食和躲避入侵之敌而在山坡上挖掘而成的。你看,我们既没有时间又缺资金为自己修造兵营。因此,这批窑洞也就成了我们现成的营房。”
“这哪里像是山沟,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的伊甸园。不可思议,真是了不起!”史沫特莱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柳峰说:“整个苏区的机构,所有的军政单位、学校、学院、住所都不在延安城内,而在城外。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这种在山上挖出黄土而成的窑洞。窑洞向外的一面有门和窗户。”
史沫特莱望着远处的宝塔,层层灯火闪烁,她扬起双臂,挥动起来,说:“你看远处的宝塔,层层灯火,完全可以和纽约的高楼大厦媲美!”
柳峰笑道:“你太有想象力了!”
柳峰陪史沫特莱走进了一间宽敞的窑洞。
史沫特莱打量着她的住处。这孔窑洞是“客人宿舍”最东边的一孔,刚经过修整粉刷,墙壁洁白,木格窗上糊着白窗纸,上面贴着剪成报晓金鸡图案的红窗花,室内摆着一套中式家具,整个房间显得洁净而明亮。
柳峰说:“延安的条件很差,如果你不习惯……”
史沫特莱打断柳峰的话:“我是一个‘全天候’的人,即使到了火星也能适应。”
柳峰笑道:“你住的这个小四合院原是一家有钱人住的地方,主人的儿子在国民党延安党部当一个小头目,听说红军要来接管延安,全家人逃到西安去了。我们现在把它当成了边区政府的招待所,还给它起了个‘客人宿舍’的名字。”
参考书目:《史沫特莱——一个美国激进分子的生平和时代》,简·麦金麦,斯·麦金著,汪彬等译,中华书局,1991年出版。
